按照弗洛伊德的观点,成年后人的行为举止往往和幼年的经历有很大关系。爱德华·蒙克,他的生命便是在亲人的相继离世中度过的,幼年丧母,跟随患有精神疾病、酗酒的父亲生活,十六岁丧父,后丧姐。人们时常说,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,便会为你开一扇窗,也曾有人笑谈,上帝为你关了一扇窗,也会顺便帮你把门锁上。后者对于蒙克的前半段生命来说,应该更为贴切。关于绘画的天赋,那便是符合前者的。
在蒙克深受印象派与偶像马奈的影响之后,加入“波西米亚风格”组织,二十岁,他开始学习弗洛伊德,从童年解剖自己的内心,于是他在早年创作阶段便创作了一幅作品《病孩》,观者若仔细看这幅画不难发现画中充满了蒙克对于生命的无限纠结。他不止一次创作这幅画,无数次涂改无数次填补,画中棕色头发的女孩躺在病床上,病恹恹苍白的脸无法看清五官,房间内大块的墨绿色与黑色交织,阴郁的房间充满着令人窒息的忧郁,身边的女人无力地靠在床边,世间最能打动人的无非是悲剧。
有些观点认为孩童的创造力远远大于成年人,这问题在艺术领域尤为突出。当人类还是孩童的时候,他们会没有“规则性”地去直视这个世界,草地是绿色的,天空是蓝色的,但是在孩童还没有被教导之前,他们不知道“绿”、“蓝”为何物。所以他们会更加认真地去观察这个世界,更加纯粹,他们的绘画中,也许草地就是黄色绿色相间,草地中有墨绿,有翠绿,甚至有果绿。天空不同的部分也会有不同的颜色。而往往这个时候,大人们会觉得幼稚,为何会有如此七彩的天空,却没有想过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去观察天空了。回头看看,沈复的《浮生六记》中“余忆童稚时,能张目对日,明察秋毫”,多么富有哲思与满满的怀念。所以印象派的流行与不朽是符合艺术发展的;然后后印象派出来了,梵·高再一次引发了流行;然后表现主义的蒙克出来了,他说:自然不只是你用眼睛所看到的一切,它还包括用灵魂才能看到的内在图像。所以我将不再画那些室内读报纸的男人和织毛衣的女人,我们应该画那些活着的人,他们呼吸,有感觉,遭受痛苦,并且相爱。这便是他们能在艺术史上留下烙印的原因,他们摒弃了成年人的“理所应当”,开始用眼睛去观察世界,用灵魂去感受世界。
用灵魂去感知世界,往往这样的人是敏感,或者说过于敏感的,而在社会中,在我们的眼里,极度与众不同便是有精神疾病。在很多人的印象之中,那个画出惊世之作——《呐喊》的蒙克,不过是一个凑巧成名的精神病患者。要说达·芬奇,大家一定明白他为何能画出《蒙娜丽莎的微笑》这样不朽的作品,因为他不仅仅是一个艺术家,并且是一个杰出的科学家、自然学家,他深入研究人体结构,通过无数次的实验、分析后创作出了《蒙娜丽莎的微笑》;可是当谈到蒙克,许多人便会觉得他不过是一个幸运的精神病人,他的作品中看不出精细的推敲,无非是扭曲的脸与混乱的内心感受。因此,在1949—1979年间,好事家认为其作品是时代的垃圾而进行毁灭性的抨击,起初只是批判,到后来便是满满的恶意。所以艺术中只该有评论家,不该有好事家,评论家只对艺术发言,不去讨论画者的缺陷,而好事家是把姑嫂婆媳的嘁嘁喳喳搬到艺术上来,可每一个时代对于当代作品的讨论,叫嚣得最凶的,大抵是嘁嘁喳喳之辈。
如果观者被蒙克的状态所误导,那今天便借小文以为其正名。笔者有幸去到了挪威奥斯陆蒙克纪念馆,纪念馆中珍藏了蒙克的大量手稿。蒙克出生于医生家庭,父亲是一位知识渊博的军医,母亲也受过良好的艺术教育,蒙克从小便对于人体结构有所研究,若观者见过他的素描稿,便会发现一切传世之作都并非意外,而是在一次一次的尝试研究中树立起来。他的手稿大多是对人体头骨的研究,尽管他的画作并非写实主义,但是在他扭曲的颜色之下有大量的精准研究的支持。
事实上,蒙克正是通过他的大量创作而开启了他的情感部分,《病孩》与《呐喊》等,皆为他的内心情感宣泄,在艺术创作途中无意宣泄了自己巨大的精神能量。如弗洛伊德《梦的解析》所述,梦能够释放大量紧张、压抑的精神情绪,艺术家也通过创作来使自己恢复平和。蒙克在1908年终于精神分裂,若观者仔细将其作品细分,便会得知,他在精神分裂之时,得到了最大限度的精神自由,如巨大壁画《太阳》,《工人回家》等,与过去相比截然不同,他的画作开始明亮,畅快。无论美术史学家将怎么定义蒙克的创作分水岭,到最后,如果我们放弃“规则”,便会得知,疯了的他终于获得了精神上最好的慰藉。
梵·高
人间怪胎灵魂圣洁
木心先生曾经梳理过艺术史中几对伟大的朋友关系,席勒与歌德是典范,至死不渝。1805年,歌德在给席勒的新年贺信上无意中写下“最后一年”,惊觉不对,换纸重写,信中又出现了“我们两个之中,总有一个是最后一年”。席勒于那一年,卒。歌德平时喜怒无形色,唯得知席勒死讯,他双手掩面如女子般哭泣,后来说:“我一半的生命死去了。”木心先生对这样的朋友关系赞不绝口,文中时常表露出欣羡,难怪有人称先生是活在当代的理想主义希腊人。
人生能得这样一知己,实属幸运,可大多数人往往没有这样的福分,就像梵·高。当他到达法国阿尔的时候近乎疯狂,他爱上阿尔的一切,在等待高更到来之前,梵·高活在浪漫的理想国里,他情绪亢奋,用颜色描绘着阿尔的所有,《繁花盛开的果园》,《罗纳河畔的星夜》等,甚至用高更的笔法画了一幅《阿尔的女人》,在等待高更到来之前,他将房屋涂成了金黄色,一切都梦幻到无可挑剔。然后翘首以盼自己的朋友——高更到来。他将高更拉入他的理想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