核心提示:即便经过27年的改造,黄维也没有对蒋介石进行过大批判,他的评价只有一句:“这个人是个英雄,但他的那一套过时了,所以失败了。”黄维就是这样一个人——“为人耿直,尊重感情,个性刚强,生活俭朴,为人称道”,全国政协评价黄维生平时说。
本文摘自:《我们的父亲:国民党将领后人在大陆》,作者:周海滨,出版社:华文出版社
在黄慧南记忆中最深刻的场景是“爸爸趴在桌子上看书,比如《共产党宣言》,然后写学习心得、写体会。那时候我扮演秘书的角色,因为他岁数大了,写字手会抖,他写完了就让我抄下来,然后交上去。父亲那时在家学习很主动,也没有人逼他。”
在家人眼里,黄维也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。
“父亲很重感情的,母亲去世后,父亲大病了一场,没办法去参加遗体告别。”女婿回忆说:“我去拿他给母亲写的挽联,他写得是‘若曙难妻,黄维敬挽’,我怕别人误会‘难’字,建议父亲改,父亲落泪了。”
“在改造后期,父亲与战犯管理所的领导感情也很深。”黄维在提及抚顺战犯管理所所长金源时曾说:“金所长是红小鬼出身,却把青春浪费在我们这些没有意义的人身上。”1985年11月,在他特赦10年后,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的成员被组织参观抚顺战犯管理所,他提出,不住宾馆,我要在当年关押的牢房——2号监室住一晚上。
黄慧南还讲述了另外一个让人唏嘘不已的故事。1984年9月,全国政协常委黄维收到了一封从贵州寄来的信件,写信人周廷烈,自称是黄维的部下,后来加入了飞虎队。“他是国民党时期飞行员,解放后他没有去台湾,而是留在了贵州。”连年的政治运动和国民党反动派身份,让他迫不得已装哑巴,“不说话27年,他听说爸爸特赦释放,也熟爸爸的刚直为人,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,给父亲写了一封信。”黄维对周廷烈的来信非常的重视,立即写信给当时的中央统战部长杨静仁:“周廷烈原系国民党第五十四军十四师四十二团一营一连见习军官,他所述在五十四军服役和被送美国受飞行员训练,尚符合历史事实……周一直在美军十四航空队陈纳德所部服役,历经对日、德作战,著有功勋,立功是可信的。对像周这样一个传奇式的幸存者所处的情况应有所关怀,建议对周应按照政府优予安排生活出路,并尽可能安排为所在县政协委员,以示党和政府不遗忘对敌空战中作战的领航员曾做出过的贡献,实事求是解决。”
1985年8月27日,中共中央统战部给贵州省委统战部发了文,称“周是反法西斯战争中的参加者和幸存者。”1986年,74岁的周廷烈当上贵州省平塘县政协委员,一年后,他又被任命为贵州省人民政府参事室参事。1987年5月7日,周廷烈享受国家干部18级的优遇。这个“妻子自尽,本人劳改,装成哑巴27年,子女流落他乡”的老人在黄维的鼎力直言下,才不至于晚景凄凉。
“那时候,来找爸爸落实政策的国民党老兵很多,我一天到晚给开门。幸亏那时候社会治安好,没出过问题。他为这些在大陆的国民党人员平反,比如有的起义人员被说成了俘虏,吃饭都成问题。爸爸就给出证明、番号位置,写‘情况反映’,我记得抄了好多次”
“父亲很爱士兵,抗战期间任第54军军长,他让士兵种菜、养猪。他还曾因为爱兵而被以吃空饷的名义遭到排挤。”1941年,黄维在防区内组织官兵垦荒种菜,养鸡养猪,并要求部队帮助农民兴修水利和道路,定期进行助耕助收,从而使官兵伙食大为改善。同样是54军军长期间,54军所属的第9集团军司令关麟征指控他“吃空饷”,而要罢免黄维。“父亲发现军粮供应的质量太差,不是发了霉就是掺了砂石,父亲‘吃空饷’也是确有其事,他给士兵增加口粮,也是出于爱兵的考虑吧”。随后,黄维被调离,他从昆明偕妻子儿女回到故乡江西贵溪,而54军士兵一时哗然,据说士兵将机枪摆在军部门口,继任军长不敢上任。
黄维念念不忘的是淞沪会战的罗店战场。1979年12月,全国政协组团到上海、苏州等地考察,黄维是团里唯一的原国民党高级将领。途经上海第二天,黄维提出一个要求:“我要去罗店看一看,在视察团休息的那一天,给我派辆车,有一个领路人,我一个人单独过去。”
“父亲的要求让政协考察团的领导很紧张,团长说要研究研究,同意或者不同意都觉得不太好,不知道他一个人干什么,会发生什么。”
黄维很恼火,他说:“这有什么不方便的?我在那里负伤流血,我忘不掉那些长眠在上海郊区战场上的官兵,常常做梦重现那些壮烈的场景。我不赞同抗战是共产党一家领导取得胜利的说法,共产党坚持抗战流血流汗是事实,但是国民党军队也是英勇抗日的。”
在罗店,黄维转了又转。甫时,黄维中断在德国为期一年的军事学习计划,在淞沪会战爆发时被应召紧急回国,赴任第十八军第67师师长。那是一场惨烈的攻坚战,苦守一周,三个团长一死俩重伤,师部除了一个电报员,连文书、炊事员都拿枪上去了,战后整编,活着的人连一个团都凑不上。这一战是黄维的成名之战,黄维忠勇之名远扬。但也有人指责说黄维挥死板僵硬。
黄维曾和家人聊起了这一仗。他说:“老人家(黄维)当时仗打得很辛苦,当时战况惨烈,飞机轰炸、黄浦江上军舰轰炸,他说‘大炮一轰炸下来,轰轰的,有的士兵都炸聋了,指挥都听不见。’挖战壕时,上海那个地方,挖半人身就有地下水。战壕里灌满了水,战士和军官都站在水里,水里有蚂蝗,腿上都是蚂蝗往肉里钻吸血。”尽管战事恶劣,但是黄维亲临前线。“一般军官能晚上前沿阵地就晚上,但是黄维不仅在前沿阵地查看地形,还在战斗间隙教士兵正确的射击等战斗姿势。一些士兵一抬头就中枪了,伤亡太大”。
由于是抗战将领,日本人在占领黄维的老家江西贵溪时,进行了烧杀等报复行动。黄慧南在2010年初第一次回祖籍地,发现自己家的房子全部在战争中被烧,“家乡人想给父亲盖故居,但是一点东西都没了”。
晚年的黄维有一个愿望,希望“国军”抗战能够被承认。黄维说:“抗战不分国共”,不能否认国民党军队的抗战。
同样,黄维的朋友也“不分国共”,他不回避与中国共产党早期革命者方志敏的友谊。1977年10月,黄维参加完国庆28周年观礼后,黄慧南陪父亲南下参观考察。在参观南昌革命烈士纪念馆时,“有个烈士名册,在玻璃柜里锁着,他看第一页有他同学,就要求管理员开开拿出来看下,他翻了下有好几个都是他同学,其中就有方志敏”。
黄维说:“我要去参拜方志敏烈士墓”。那天,在方志敏墓前,黄维伫立在墓碑前良久。
即便经过27年的改造,黄维也没有对蒋介石进行过大批判,他的评价只有一句:“这个人是个英雄,但他的那一套过时了,所以失败了。”
黄维就是这样一个人——“为人耿直,尊重感情,个性刚强,生活俭朴,为人称道”,全国政协评价黄维生平时说。